句号,顿号和问号(2 / 2)

话,更不会再对着你笑,哪怕一次。

旁边站着两位医生,一位年老一些,一位很年轻,应是刚毕业的实习生。黄毛的黄色头发有一点漏在白布外边,我问年老的那位医生,我能,剪一点他的头发吗?他看起来有点为难,我似乎对着他赔了个笑,说,我想留个念想。他同意了,差人给我带了把剪刀,我剪之前,那个年轻一点的医生叫我节哀,我又冲他笑了一下。

那块白布被掀开一点,医生说摔得太难看,你别看了,剪吧。我拿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,年轻医生想要帮忙,我拒绝了,抬起另一只手按着,剪下了一小撮。走之前我跟医生要了一个装药片的小袋子,装着黄毛在这世间给我唯一的留念。

我在走廊坐了一会儿,黄毛的爸妈到了,我就走了,我不想再听到人哭。

我在黄毛的工友口中得知,之前来医院照顾黄毛的那个女人,名叫穗穗,今年25岁,儿子小旭今年4岁。上次打黄毛的那个男人,也就是穗穗的老公喝醉了,又在打穗穗,孩子在旁被那男人不小心带倒,绊到了桌子,一壶新烧的开水直直地浇下来,全身烫伤,没抢救过来。孩子走后,穗穗毅然决然跳下旁边的护城河。

他说黄毛一直以来都对穗穗和小旭很好,他已经攒了不少钱,准备这个房子盖完就带他们娘俩走,房子还有一个月就完工,黄毛自未完工的楼房最高层一跃而下,从一扇未建成的窗户里。

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觉得这一年来经历的苦与乐是梦,梦醒了我就能重新开始,但我总也没醒,一直在这个梦里与命运无休止地缠斗。

阿婆的死对我来说,是个句号,因为前面有无数个逗号铺垫着,她越来越弯的腰,越迈越慢的步伐,我为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,所以对她的离去接受得很快;但黄毛不一样,他的离开像一个顿号戛然而止,没有任何预警的,给我闷头一棍,叫我哭都哭不出来,仿佛有大把的故事没讲完,就停在那了;而林飞,在2001年之后的五年里,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问号,因为自那之后的五年里,我再没见过他。

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,就这样变成三个符号,横亘在我的心里,时不时地刺我一下,在每个失眠的夜晚,我都独自血流成河。